月出白华

【起稷】娃娃认爹记(2)白起,下辈子,换我去找你

  


  “疼吗?”帝王问。


  身下的人红颜墨发,下颌凌厉的线条微微增加了一些精致棱角,微薄的唇死死抿着,半晌后,哑声道:“不疼。”


  帝王动得厉害了些,耳边是对方清凌凌唤自己的声音,已经不自觉带上微微的颤抖。


  他的手在帝王的背上抓出一道道红痕。


  帝王不觉得疼,他专注的看着这副在心中描摹了无数遍的面容,只觉得欢愉。


  对方的眼尾有些红,眸中似含着泪水,有着薄薄的雾气。


  帝王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欺负得太过,温柔又虔诚地吻上这人的眼睛。


  漆黑的夜空中,一轮巨大的圆月染着妖异的红色,从边缘处慢慢渗透,连月光似乎也氤氲着一抹红,透过窗户零零散散地照射进室内。


  床边的烛台被打翻,身下人支离破碎的声音慢慢消散……


  “稷儿,帮……帮帮我……”


  昏沉着的帝王怅然若失地睁眼,望着床幔,瞳仁空茫,微凉的空气从鼻腔涌入,令他意识到,自己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秦王。


  他伸手,无意识摸了摸整个小身子躺在自己身上的奶娃娃。


  娃娃睡得很香甜,小胖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,微张着小嘴,打着小小的呼噜,连鼾声都是奶声奶气的,惹人心软。


  嬴稷能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胸前的衣裳湿漉漉的一片,甚至有不断扩大的趋势,他却并不生气。


  他恍然想,这是第二个敢在自己身上流口水的娃娃。


  第一个啊,如今早已长成了出色的少年郎。


  他小心地慢慢掰开娃娃攥着自己衣襟的小短手,轻巧地将人挪到身旁的床上。


  睡梦中的娃娃有些不安,拉下淡粉的唇瓣,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,哼唧几声,似下一刻便会张口,可怜兮兮的哭出声来。


  嬴稷如同以前哄仲儿睡觉时的每个日日夜夜一样,轻轻的、柔柔的拍抚着小家伙的背,熟练的哄人。


  娃娃又哼唧了几声,而后小小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,咂咂嘴,将拇指含在口中,又慢慢睡熟了。


  这张五官与自己相似的脸,干净,烂漫,不染一丝阴霾,亦不沾半点尘埃,嬴稷借着摇曳的灯火,痴痴看着。


  几息过后,他慢慢起身,随意披了件月白的外衣,赤脚踩在地板上。


  他站在窗下,脸上是空泛的,并无情绪,没有喜悦,也无悲苦,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。


  而后他仰头看着空中的圆月。


       月华的光晕笼罩在他的脸上,令他的面容都模糊了起来,连苍老的纹路似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光,又冷寂,又凄凉。


  凉风卷起他的衣角,轻轻扬起又放下,就这样周而复始。


  “寡人知道,你在。”


  他笑了起来,唇角轩起一道温暖祥和的弧度,脸颊也随之皱出更深的纹路,他微笑着继续道:“寡人的武安君。”


  回应他的,是骤然停住的风。


  嬴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,絮絮叨叨的低声抱怨着:“仲儿还认为寡人疯了呢,偷偷摸摸找理由,给寡人请了无数医师。”


  “你的孩子可真蠢,一点也不像寡人。”


  他做了五十年的秦王,那孩子的小把戏怎么瞒得过他。只是也乐得享受,就算解释了仲儿也不肯信的。


  讲了这么许多,嬴稷终于回归正题,道:“想让寡人帮你什么,竟不惜献身?这可不像寡人的那个武安君呢。”


 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,在幽渺的光中亮着。


  半晌过后,沉默一片,嬴稷依旧未曾见到自己想了多年的容颜,他终于没了笑意,垂下眼睑,慢慢道:“你怨我的罢。”


  他紧了紧披在肩上的衣衫,触手冰凉。


  其实他知道,这个人一定不会怪他。


  不仅不会责怪他,或许反而会自责,而后温柔的安慰他。


  那么他为何不出现,或许……根本无力现身了。


  想到这一点,心中的撕裂感就更深更浓,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密密麻麻的啃着,简直要把他吞噬掉。


 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痛苦的呢?


  嬴稷紧紧抿着唇,将痛苦一遍遍的在心中翻搅,直到把心脏揉碎化成肉泥。


  “你……”


  嬴稷思绪纷纷扰扰的繁杂,他是帝王,但除了这个身份,他一无所有。


  他于人世也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,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,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,他只是一个人罢了,是沧海中毫不起眼的一粟。


  他又能为自己此生最珍贵之人做些什么?


  他什么也做不到。


  人死了,就是死了……


  嬴稷紧紧攥着衣襟,将指尖都攥到青白一片,视线渐渐模糊,又倔强的始终不愿落下泪来。


  殿内终于有了动静,声音小小的,窸窸窣窣。


  嬴稷循着声,透过朦胧的视线,偏头望向案桌上凭空竖起的毛笔,愣了一下后,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的涌来,他踉跄着走向此处。


  空白的帛书上,慢慢浮现出几个字:


       稷儿,不要哭。


  嬴稷的眼泪终于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,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,滑过脸颊,印出水痕。


  他用手狠狠捂住脸,将泪水和哽咽一起捂住。


  寡人的傻武安君啊!


 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,嬴稷崩溃的伏在案桌上,破碎的哭声从紧紧捂住的双唇里挤出,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,汨汨而下。


  白起,你不要这么傻,白大哥……


  嬴稷伸出手,轻轻握上仍竖在半空中的笔杆,缓缓摩挲着,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,他却仿若掬住了自己的珍宝,漆黑的瞳仁里涌着一层潋滟的水光。


  他仰起脸,冲着空空的案桌对面,笑容清浅。


  这画面带着三分诡异,却又涌着七分凄凉。


  何其有幸,让我遇见你,枯索无味的人生里有了五味俱全的浓墨重彩,有了甜与苦,有了酸涩与热烈。


  只是,白起,你别这么傻,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,不值得的,不值得……


  嬴稷的泪不住地落。


       在他看不到的对面,红颜墨发的俊美将军伸手,不停地拭过帝王殷红的眼尾。


  即便这只手只能穿过帝王苍老的脸颊,他却仿佛能感觉到泪水滚烫的温度,苦的,涩的,咸的。


  白起知道帝王听不到,他却一遍遍地说着:


  “不要哭,稷儿。”


  你该是傲骨嶙嶙、高贵矜骄的。


  “不要哭,稷儿。” 


  你该是睥睨众生、意气风发的。


  “不要哭,稷儿。”


  你该是成竹在胸、坐拥天下的。


  说着说着,白起的声音便同帝王一起颤抖起来,视线模糊,张张口,再吐不出半个字。


  默然许久,白起缓缓道:“下辈子,我还想做你的将军。”


  嗓音无畏又坚定,带着温柔。


  心之所向,未曾悔过。


  “好。”


  白起几乎是立刻颤了一下。


  “我听到了。”


  嬴稷笑着低声道,即便仍旧看不到,亦感觉不到这个人,但是他听到了。


  这个人的声音那样好听,像山谷中最清澈的一抹泉水。


  他郑重地说:“白起,下辈子,换我去找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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