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出白华

【起稷】娃娃认爹记(4)稷儿,再叫我一声白大哥罢

  


  再后来啊,娃娃便出现在这座荒山中,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家伙,跌跌撞撞,摔倒了也不哭,抿唇很快爬起来,磕磕绊绊继续走着。


  最后小家伙似乎嫌烦,干脆直接四肢着地,用婴儿爬行的姿势,向白起一点点挪过来。


  这执拗的脾气,像自己,也像那个帝王。


  看到白起,隔着老远,小家伙便扬起脑袋,鼓着肉肉的小脸,眉眼弯弯,带着奶味的叫了声,“凉~”


  口齿不甚清晰,但是白起知道,这个小家伙在叫他“阿娘”。


  他的脑中一片嗡然,漆黑的眼眸里霎时涌出渗人的血丝,面上更是一派冷然。


  本已出生的小家伙,仍记得他,甚至固执地寻了过来,以生魂的形式。


  他很生气,也很暴躁。


  小家伙的不听话,终于让心态平和的他在去世多年后,有了无法抑制怒火。


  他横眉冷对,不客气的弯腰,单手抓着小家伙的衣领,将人提溜起来,下一瞬便“啪啪”打在小家伙的屁股上,用了极大的力气。


  小家伙似一只无害的小动物,他太小了,还没学会如何哄人,对着怒火中烧的阿娘,红了眼眶。


  他又圆又大的眸中沁满泪珠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还不忘凑过去舔舐阿娘的脸颊,像小兽一般,露出拙拙的笑容来。


  白起便再下不去手了。


  他没有这个能力再次送走小家伙,便只能一边手忙脚乱的照顾着,一边七上八下祈祷娃娃身体的爹娘,不要因为他没了生魂,暂时是个小傻子,便将娃娃扔了,或者狠心虐待。


  他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的害怕,隔几刻钟便要确认一下,小家伙是否还是生魂。


  焦虑,绝望,无助,这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,自此长长久久地伴随着他。


  后来,凡事都有后来。


  后来他认为再等不到的人,终于出现在此地,毫无预兆的。


  他抱着娃娃,看着尊贵的帝王蹲下身,为自己荒凉的墓地拔草。


  这个人哪里干过此等杂活,他看着自己被对方折腾得坑坑洼洼的土包,直想笑。


  “娃娃,这是你阿爹。”他听到自己这样对怀中的娃娃说。


  他没有什么怨恨,若说有,也在经年的岁月中被一一磨平了。


  娃娃歪着脑袋,那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帝王,忽地嫌弃道:“爹爹丑,不好看。”


  他是个颜控的娃娃。


  白起目光略过帝王满头的白发与层层叠叠的皱纹,伸手便拍了下小家伙的脑袋,道:“不准这么说你爹!”


  “他只是有些老了,年轻时很好看,风流俊逸,见之难忘。”


  彼时,这人是质子,自己亦是无名的小将,燕国再见,这人遗落在衣襟前的几缕长发,捏着花枝的素白指尖,微微低垂的修长睫毛……


  这人慵懒随意的一个动作,便能令他怦然心动,连呼吸似都停滞了几秒。


  白起恍然,此时的他才后知后觉发现,自己似乎对这个帝王一见钟情。


  “我想你了。”


  帝王沙哑苍老的嗓音略过白起耳畔,他却并不欢喜。


  看着帝王似哭似笑的表情,白起胸中涌出密密麻麻的酸楚,铺天盖地的痛感紧紧勒着他。


       连吸入的每一口空气,似乎都带着刺人的疼痛与冰凉。


  稷儿,没了我,你又该怎么办?


  他穿着华贵的衣衫,却形容狼狈,倚着自己的石碑睡着了。


  白起蹲下身,将娃娃放在地上,唇瓣颤颤道:“爹爹想咱们娃娃,都想哭了,娃娃抱抱他罢。”


  夜深人静,天上有月无星,娃娃面上嫌弃,却开开心心抱上爹爹的胳膊。


  见爹爹没醒,娃娃便倚着对方,唉声叹气道:“爹爹是个小懒虫。”


  说着便害羞起来,白嫩的脸颊染着一抹绯红,奶声道:“娃娃也想爹爹。”


  完全忘记了前一刻还嫌弃自家爹不好看。


  他努力踮起脚尖,凑近熟睡的帝王耳边,自以为隐蔽的小声告状道:“娃娃方才被阿娘揍了,爹爹快给娃娃报仇!”


  白起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脑袋,眸中满是温情的看着二人,不自觉伸手,欲抚平帝王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。


  自然而然,他的手穿过帝王的眉眼,什么也碰不到。


 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,恍惚片刻才想起来,自己已经死了啊。


       明明近在咫尺,他们之间却隔着生与死的天堑,这道永远也迈不过的万丈深渊。


        悲伤突如其来,他倾身,用自己的脸,蹭了蹭帝王疲累的脸颊,依旧什么都碰不到。


        抬起脸时,冰凉的水渍留在脸上,在月华的光晕里辉映着晶亮亮的光。       


  余光瞥见正在帝王身上折腾的娃娃,白起蓦地发现,娃娃竟是能碰到对方的。


  稷儿是能帮到娃娃的。


 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脑海,他猛地起身,扯着嘴角,勾唇笑了。


  一直萦绕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压力此刻终于消散些许,起码,他找到了方向,不再没有任何头绪。


  这笑容明朗耀眼,白起整个人沐浴在莹亮的月华中,似不见任何阴霾的少年郎,意气风发,嗓音悦耳。


  娃娃瞧得有些痴了,瞬间将帝王抛在脑后,努力用小短手抱住白起的腿,仰着小脑袋,傻笑道:“阿娘真好看。”


  白起心情甚好,也不计较这声阿娘,摸摸小家伙的脑袋,温声道:“娃娃更好看。”


  小家伙闻言,抿着嘴笑了,弯弯的眼眸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……


  ---


  白起从回忆中缓过神来,虚虚抚上这人的脸颊,眉眼温柔的凝视着自己的王,轻声道:“稷儿,再叫我一声白大哥罢。”


  千言万语,最后吐出来的,也只是这样一句云淡风轻的话。


  他终于可以做这人简简单单的“白大哥”,无关其他。


  话音落下,本就静谧的殿内,一瞬间再无声息。


  帝王的沉默似乎只是一瞬,而这一瞬却有无数念头在他脑中转过。


  对着这个认识五十多年,似早已融入骨血的人,他放软声调,如同初见时那般,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,那是一片微凉的空气,空无一物,他浅笑着叫了声:“白哥哥。”


  他的声音不再好听,带着行将就木的沙哑与暗沉,与白起清朗的嗓音形成太过鲜明的对比,一个是锯木的噪音,一个是淙淙的琴音。


  嬴稷有一瞬间的庆幸,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自己看不到对方,说他自欺欺人也罢。


  再自信高傲的一个人,也忍不得在爱人面前,对方红颜墨发,而自己却老态毕现的模样。


  想着想着,嬴稷便疑惑起来:


  他原来已经七十多岁了吗?


  什么时候发生的,居然已经这么老了?


  嬴稷想不起来,便也不再纠结,甚至明目张胆地期盼着入土的日子,恨不得明天便到来。


  这一句轻轻巧巧的“白哥哥”,便使白起愣怔在原处,仿佛埋入地底千年万年的一枚种子,在这一瞬,终于冲破坚硬的岩石,破土而出,霎时肆意长成遮天蔽日的葱郁植被。


  晨曦的第一缕光终于穿透浓厚的黑夜,撒泄而下。


  嬴稷偏头望着窗外,轻声问道:“怕阳光吗?”


  “不怕。”


  “娃娃才不怕呢。”


 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嬴稷轻笑道:“那便一同……去看看日出罢。”


  


  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  嘿嘿,颜控的政娃娃有了好看的婉君,瞬间抛弃“丑”稷鹅。


评论(78)

热度(645)

  1. 共9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